對面23樓那盞燈,亮了七年,像一顆釘進黑夜的釘子。起初大家猜:魚缸?防盜?老人健忘?後來22樓也加入,兩排白熾管把低雲照得發灰。物業搖頭:私人用電,合法就管不了。群裡每天有人打卡:「還在。」語氣像圍觀不明飛行物。

直到去年冬至,我在電梯碰見23樓業主——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,手裡拎著醫院影像袋。她淡淡一笑:「我媽走後,我爸一個人不敢黑,燈一滅就心慌,覺得老伴又回來了。」22樓的男士隨後解釋:他哥哥突發心梗離世,嫂子怕睹物思人,整屋燈全換成長明燈,「亮著,就像人還在廚房倒水。
」
那一刻,所有猜測都安靜了。不是養魚,不是省電,也不是怪癖,是活著的人把思念接在220伏的電路裡,讓光替他們守夜。電費單上的數字,不過是一份可以量化的捨不得。

第二天,我留意到兩戶陽臺多了定時器,燈依舊亮,卻在凌晨四點悄悄調暗一半。群裡再沒人問「怎麼還亮」,只說「今晚降溫,注意關窗」。原來真正的鄰裡默契,是從讀懂彼此沉默開始的。

燈還是那盞燈,只是我們再抬頭時,不再覺得刺眼,而像看見兩顆小心捧著悲傷的心——它們把黑暗留給自己,把光留在了外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