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走之前，從枕頭下摸出這塊吊墜遞給我，什麼都沒說。那是個橢圓形的墜子，用紅繩穿著，燈光一照，透亮透亮的，像顆青葡萄。

「戴著吧，戴著好。」這是我戴上時，外公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起初確實是淺綠色的，很溫潤。我貼身戴著，洗澡睡覺都不摘。可慢慢地，它開始變了顏色——從綠到黃綠，再到淡黃，現在大半都成了紅色，像血沁進去似的。朋友看見，嚇了一跳：「你這墜子怎麼越戴越紅？」

我上網查，說什麼的都有。最玄乎的說法是「玉吸了人血才變紅」，看得我心裡發毛。

問了幾個玩玉的朋友，他們仔細看了照片，說法一致：這很可能是經過染色處理的岫玉，或是其他玉石的人工作色。

「天然玉石的顏色變化很緩慢，而且多是整體均勻地變深、變潤，不會這麼明顯地區域性變紅。」一個做玉石生意的朋友告訴我，「你這塊，紅色主要集中在裂痕和邊緣，這是典型染色料在長期接觸人體汗液、油脂後，染料氧化褪色、鐵元素析出的結果。」

他建議我別貼身戴了：「染色用的化學物質，長期接觸皮膚可能有隱患。留作念想就好。」

我用強光手電照了照，確實，紅色最深的地方，都能看見細微的裂縫。原來不是玉「活了」，是染料「跑了」；不是它吸了我的「精氣」，是化學物質在氧化褪色。

心裡有點失落，但更多的是釋然。我把它摘下來，對著光仔細看。那紅色在燈光下，不再顯得神秘，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感。我想起外公戴了它一輩子，是不是也經歷過從綠到紅的變化？他知不知道這顏色的秘密？

如今，我不再戴它，而是把它放在書桌的抽屜裡，用軟布包著。偶爾想外公了，就拿出來看看。它在燈光下依然透亮，紅色部分像凝固的晚霞。

我突然明白，重要的不是它是不是真玉，也不是為什麼變紅。重要的是，外公把他戴了一輩子的東西留給了我，連同他掌心的溫度，一起傳到了我手裡。

玉會變色，人會老去，但有些東西不會變。每次看到這塊墜子，我就像又聽見外公那句話：「戴著吧，戴著好。」

現在，我把它收在心裡，也一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