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表哥執意要在村后山那片荒廢的墓地中央蓋房時,全村人都覺得他瘋了。親戚們輪番勸說,風水先生連連搖頭,連施工隊都猶豫再三。那地方荒草叢生,墓碑歪斜,夜晚磷火飄忽,連最頑皮的孩子都不敢靠近。可表哥鐵了心,拿出全部積蓄,硬是在墳塋環繞中建起了一座青瓦白墻的小院。

這些年來,流言從未停止。有人說他被鬼迷了心竅,有人說他注定要斷子絕孫。每逢清明中元,別處煙火鼎盛,唯獨表哥家周圍紙錢飛舞,香燭明滅。我們這些親戚逢年過節去探望,總覺陰風陣陣,勸他搬走,他卻總是笑而不語。
直到去年除夕家宴,表哥喝了兩杯米酒,望著窗外此起彼伏的煙花,突然紅了眼眶。他拉著我的手說:「你知道為什麼我非要住那里嗎?」滿桌喧鬧瞬間靜止。

「咱娘走的時候,我才八歲。」表哥的聲音很輕,「她埋在那片墓地最東頭。後來爹娶了后媽,我就成了沒人要的孩子。每次受委屈,我就跑到娘墳前哭。夏天躺在墓碑旁睡覺,冬天抱著墓碑取暖。那里從來不可怕,那是我唯一能感受到溫暖的地方。」「建房子的時候,我特意把臥室窗口對著娘的墳。這樣每天早起,第一眼就能看見她。我在院里種了她最愛的月季,在廚房灶台正好能望見她的墓碑。這樣做飯時,就像還在給她做飯...」

原來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魂,而是刻骨的思念。表哥用最笨拙的方式,為自己造了一個離母親最近的家。當我們都在追逐生者的熱鬧時,他獨自守著一方凈土,與長眠的母親共享晨昏。那片被世人避之不及的墓地,于他而言,卻是全世界最溫暖的歸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