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躺在老屋的床上,已經兩三天水米不進,呼吸微弱得像隨時會斷的遊絲。按照老家的習俗,家人為他穿上了早已備好的藏青色壽衣,靜靜地守在床邊,等待那個誰都不願說出口的時刻到來。
屋子裡很安靜,只有壓抑的抽泣聲。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迴天乏術時,一直昏迷的爺爺,眼皮忽然動了動。接著,在幾雙眼睛難以置信的注視下,他竟然自己慢慢地、慢慢地撐著床沿,坐了起來。
「爸!」「爺爺!」家人又驚又喜,幾乎是撲了過去,生怕這是幻覺。老爺子靠在疊高的被褥上,眼神清明,臉上竟有了一絲許久未見的血色。他環顧了一圈圍在床邊的兒女孫輩,咧開沒什麼牙的嘴,笑了笑,用很輕但清晰的聲音說:
「有點悶……要不,打會兒牌?」

屋裡先是一靜,隨即,所有人都像接到了最要緊的聖旨。大兒子慌忙去拿牌,女兒把床邊的小桌支好,孫輩們七手八腳地扶著爺爺坐穩。一副有些年頭的撲克牌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枯瘦的手中。洗牌、發牌,牌局就在這張承載著生死的床鋪上開始了。
老爺子精神似乎真的好了起來,出牌時,手指甚至帶著點過去的利落勁兒。他偶爾會說「這張留著」「碰對兒」,思路清晰得不像是彌留之際。家人們強忍著心頭的百般滋味,賠著笑,打著牌,用最大的耐心陪他完成這突如其來的心願。
壽衣那冰冷的觸感還在,可爺爺眼中,卻只有牌面,只有這局他渴望的、熱氣騰騰的牌局。有家人哽咽著說:「壽衣雖穿,心念未斷。這是對咱們,對這人世間,多大的不捨和眷戀啊。」

這或許是生命燃盡前,最後、也是最溫柔的一次返照。他不是不知道身體已到盡頭,他只是想用最熟悉、最充滿煙火氣的方式,再握一握親人的手,再看一看他們圍坐的樣子,再當一回那個「愛打牌的老頭」,而不是一個只能躺著被等待的、冰冷的告別物件。
正如一位網友含淚所言:「這一局牌打完,老爺子起碼能多活二十年。」 這「二十年」,自然不是光陰的年歲,而是在場每個人心中,那份因這最後陪伴而被無限拉長、永遠溫熱的記憶。他用一局牌,為自己寫下了最體面、最溫暖的句點,也讓生者,在這場平靜的牌局裡,完成了一次最緩慢、最深情的道別。

牌一張一張落下,時間一分一秒流過。這或許是他一生中,贏得最多、也最不捨得結束的一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