鄰居家娶媳婦那天，下了一整天瓢潑大雨。

我是看著他們籌備婚禮的——提前三個月就請先生挑了「黃道吉日」，大紅喜字貼滿了樓道。可偏偏那天，原本連日晴朗的天空像被捅破了似的，雨水傾盆而下，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。

我站在自家陽臺，看著樓下的景象。原本該停滿婚車的空地空蕩蕩的，只有幾個撐著傘匆匆跑過的身影。雨太大，好些賓客沒能來，託人捎來的紅包溼漉漉地堆在禮金臺上。本該熱鬧的宴席，聽說只坐滿了一半，司儀的聲音在空蕩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單薄。

「這算哪門子好日子？」我媽站在我旁邊，小聲嘀咕。她昨天還在羨慕鄰居找了個「宜嫁娶」的好日子。

婚禮結束後幾天，我在樓道遇見鄰居阿姨。她眼睛有些腫，勉強朝我笑笑。聽我媽說，那天晚上新娘在婚房裡哭，說一輩子就一次的大事，被一場雨全毀了。

更讓人不安的是那些悄悄話。小區裡幾個老太太聚在一起，我路過時聽見隻言片語：

「老話說，婚日是新娘的日子……雨是淚啊。」

「下這麼大雨，怕不是……」

她們沒說完，但那語氣讓我後背發涼。那些關于命運的古老隱喻，在這樣一場意外的大雨中，像藤蔓一樣悄悄爬上每個人的心頭。

直到上周末，我又在菜場遇見鄰居阿姨。她正挑著新鮮的青菜，氣色好了很多。聊起那場雨，她忽然笑了。

「我婆婆後來跟我說了個老故事。」她一邊挑菜一邊說，「從前有戶姓蔡的人家娶媳婦，也趕上下雨。族裡人都在背後嚼舌頭，說新媳婦命不好。你猜喜婆婆怎麼說？」

我搖搖頭。

「喜婆婆說：‘感謝新媳婦給咱家帶來好運。有雨水滋潤，菜（蔡）才長得更旺啊！’」

鄰居阿姨眼睛亮起來：「我婆婆就姓蔡。她說，雨水是財，是福氣，是老天給新人的洗禮。日子是兩個人過的，哪能看一場雨就定了好壞？」

我忽然想起婚禮第二天早上，雨停了，天空被洗得碧藍如洗。鄰居小兩口手牽手下樓，新郎細心為新娘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。陽光照在他們身上，那些關于「雨水是淚」的低語，在那一刻顯得那麼蒼白可笑。

有些預言的重量，不在于它說了什麼，而在于我們選擇相信什麼。

那場大雨或許淋溼了喜服，但真正的婚姻，從來不是看天臉色，而是在風雨過後，依然緊握的雙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