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話是晚上十一點打來的。
我媽的聲音穿過聽筒,帶著一種被磨了很久很久的疲憊和沙啞。
「微微,你弟……你弟他不行了。」
我正對著電腦屏幕改一張海報,甲方要求把logo再放大十倍,顏色要「五彩斑斕的黑」。
聽到這句話,我握著滑鼠的手,停在了半空中。
「什麼叫不行了?」我問,聲音平靜得像在問今天晚飯吃什麼。
「尿毒癥,晚期。醫生說,現在唯一的辦法,就是換腎。」
我沉默了。
電腦屏幕的光映在我的臉上,一片冰涼。
「哦。」
過了很久,我才發出一個單音節。
電話那頭,我媽的哭聲終于忍不住,決堤了。
「微微,媽知道這對你不公平,媽知道……可他就你這麼一個姐姐啊!你得救他,你必須救他!」
必須。
這個詞,像一把生了鏽的鑰匙,捅進我的心裡,咯吱咯吱地轉動著。

從小到大,我聽過太多次了。
「你是姐姐,必須讓著弟弟。」
「你是姐姐,必須把好吃的留給弟弟。」
「你是姐姐,必須……」
我叫林微,今年二十八歲。
我弟林濤,二十三。
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通不過的姐弟,在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重男輕女的家庭裡長大。
我以為我早就習慣了。
我掛了電話,關掉電腦,在黑暗裡坐了很久。
第二天,我買了最早一班的高鐵,回了家。
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,濃得化不開。
我媽和我爸守在重癥監護室外面,兩天沒閤眼,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。
我弟林濤躺在裡面,身上插滿了管子,曾經一張帥氣陽光的臉,腫得像發麵饅頭。
我隔著玻璃看了他一會兒。
我媽抓著我的手,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裡。
「醫生說了,家人之間的匹配率最高。微微,我們都去查了,你爸年紀大了,身體不好,我……我有高血壓,也不行。現在唯一的希望,就是你了。
」
她說著,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,那裡面不是請求,是命令。
我爸站在一旁,一言不發,只是一個勁地抽菸,腳下已經落了一地菸頭。
他總是這樣。
家裡的所有難題,所有需要他表態的時刻,他都選擇沉默,把我媽推在前面。
我看著他,忽然覺得有點好笑。
「爸,」我開口,「你真的去做配型了嗎?」
他抽菸的動作一頓,抬起頭,眼神有些閃躲。

「做了。」他聲音很低。
「結果呢?」我追問。
「結果……不匹配。」
我媽立刻接話:「你問這個幹什麼!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?你趕緊去,趕緊去做檢查!多耽誤一分鐘,你弟就多一分危險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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