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，捷運搖搖晃晃，我對面坐著一位讓整節車廂都暗自側目的乘客。一頂藏藍色貝雷帽斜斜扣在銀灰色的鬈髮上，碎花棉麻長外套像從莫奈畫裡走出來的，灰色長裙的碎花邊隨著列車晃動輕輕搖擺，黑色高跟鞋擦得鋥亮，斜挎的灰色大包上別著一枚復古胸針。至少六十歲了吧，我心想，可那股子氣質，像極了年輕時走過布拉格廣場的文藝青年。

周圍的視線有驚豔，有困惑，也有不加掩飾的審視。一位大媽小聲咕噥：「這把年紀了，穿這樣出門不害臊嗎？」旁邊年輕女孩立刻反駁：「阿姨您這話不對，誰規定老了就得穿大紅大紫運動服？」

我忍不住偷[偷.拍]了幾張照片，發到網上：「捷運上偶遇最潮奶奶，這氣場碾壓90%的年輕人！」

沒想到，這條帖子在24小時內炸了。

評論區瞬間分裂。有人瘋狂點讚：「這才是優雅老去的正確開啟方式！」、「眼淚掉下來了，希望我六十歲時也有這份勇氣」。可另一派聲音更刺耳：「說實話，這個穿搭真心不好看」、「都當奶奶的人了，還裝什麼文藝女青年」、「是不是想紅想瘋了？」

就在我準備關掉手機時，一條評論讓我的血液瞬間凝固——

「朋友們，這位是男的。」

點讚數在十分鐘內飆到三萬。無數人湧進我的評論區，把照片放大再放大。「看手！骨節這麼大，肯定不是女人！」、「喉結！雖然有絲巾遮著，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！」、「我的天，我們都被騙了！」

我整個人懵了，盯著照片裡那雙擦得鋥亮的高跟鞋，那條搖曳的碎花裙，還有那頂優雅的藍色貝雷帽，腦子裡一片混亂。如果真的是位男士，那這身打扮背後藏著怎樣的故事？是跨性別者？是行為藝術家？還是純粹熱愛美、不願被世俗定義的普通長者？

更讓我心驚的是，一位自稱認識他的網友私信我：「你闖禍了。他每週三都會坐這趟捷運去中心醫院，風雨無阻。你等著吧，明天就會有記者找上門。」

那一夜我沒閤眼。第二天清晨，我帶著愧疚和好奇，提前半小時跳上同一班捷運。車門開啟，他果然在。還是那頂藍色貝雷帽，還是那身碎花裝扮，只是今天，他手裡多了一本相簿。

他抬起頭，目光正好與我相撞。我臉上一熱，剛想道歉，他卻微微一笑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。

「坐吧，」他的聲音比我想象中溫和，「你不是第一個拍我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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