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的夜風吹在臉上,像細小的針在扎。我和朋友剛吃完飯,抄近路回宿舍,在街角的昏暗路燈下,看到了那對老人。
老大爺跪在冰冷的人行道上,穿著件辨不出本色的棉襖,頭垂得很低,花白的頭髮在風裡顫動。他面前擺著個鐵皮盒子,裡面零星有幾枚硬幣。更讓人揪心的是他旁邊——一個瘦小的老太太,蜷縮在一條薄薄的、打著補丁的棉被裡,只露出一點花白的頭髮,一動不動,像是睡著了,又像是病得沒了生氣。被褥下,她的身形顯得異常單薄。

我心裡一酸,下意識就去摸口袋。朋友卻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,力氣很大。
「等等。」他聲音壓得很低,眼神沒看老人,卻盯著那條舊棉被。
「怎麼了?沒看見老人家多可憐嗎?這大冷天的……」我有點急,想掙開。
朋友沒說話,只是用下巴朝棉被的方向又示意了一下,拉著我假裝路過,換了個角度。街燈的光斜斜地照過去,光線依舊不好,但就在那一瞬間,我看到了——那條灰撲撲的舊棉被邊緣,靠近老太太身體的地方,竟然有一小塊長方形的、微弱的亮光! 那光很暗,但在昏暗的街角卻顯得刺眼。緊接著,那片亮光還極其輕微地滑動了一下。
是手機螢幕。

我像被凍住了,剛才湧上心頭的同情和酸楚,瞬間被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欺騙的憤怒取代。我甚至能想象,那冰冷的被窩裡,可能並非瑟瑟發抖的病體,而是一個正用溫熱的手指,悠閒滑動螢幕,或許還在抱怨「今晚收成不好」的人。
朋友已經把我剛才掏出來的二十塊錢,重新塞回了我的口袋。他沒說話,只是搖了搖頭,拉著我轉身離開。
走了十幾米,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喉嚨發乾:「他們……怎麼這樣?」
「不是第一次見了,」朋友嘆了口氣,語氣裡有種見慣不怪的疲憊,「真有難處,去找救助站,去正經求助。用這種法子……消費的不僅是路人的錢,更是大家的善心。善心被消費完了,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,就更難了。」
我回頭又看了一眼。街角,老大爺依舊垂著頭跪著,那個被窩依舊鼓鼓囊囊,一動不動,在城市的夜色裡,像一個精心佈置的、冰冷的舞臺佈景。
剛才那點亮光已經消失了,或許被更嚴密地藏了起來,等待下一個心軟的路人。

夜風更冷了。我攥緊了口袋裡的錢,心裡卻比這冬夜更涼。我生氣的,或許不只是那兩個騙子,更是這種欺騙,讓下一次我再遇到需要幫助的手時,可能會猶豫。而這份猶豫,才是這個冬天,最讓人心寒的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