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飯的香氣,是從廚房那扇磨砂玻璃門裡,一絲一絲漏出來的。
紅燒肉的甜膩,混著蒜蓉西蘭花的清爽,還有一鍋老火靚湯的醇厚。
我把最後一棵小蔥從陽臺的花盆裡拔出來,掐掉根鬚,在水池下反覆沖洗。
蔥白的部分,被我掐得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子,綠色的汁液滲出來,辛辣又提神。
我兒子林偉今天加班,兒媳李靜和他那個寶貝女兒瑤瑤,早就坐在了餐桌旁。
水晶吊燈開著,把他們娘倆的臉照得雪白。
瑤瑤舉著筷子,在自己的小碗邊上敲著,叮叮噹噹,催促著開飯。
「奶奶,快點呀!瑤瑤肚子都唱空城計啦!」
我笑了笑,把切好的蔥花撒進湯碗裡,瞬間,那股香味就更霸道了。

「來了來了,小饞貓。」
我端著湯,小心翼翼地往餐廳走。
腳上這雙棉拖鞋,鞋底有些磨平了,踩在光潔的瓷磚上,發出「哧溜哧溜」的輕響。
李靜的眉頭,就在我拉開她對面那把椅子的時候,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她的眼神,像一把最精細的手術刀,從我的頭髮絲,一路精準地剖到我的腳指甲。
最後,停在了我那雙剛擺弄完花草,還沒來得及用刷子仔細清理指甲縫的手上。
「媽。」
她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像一根針,準確地扎在了我緊繃的神經上。
「您……要不還是回屋吃吧?」
我拉椅子的動作僵住了。
整個餐廳,除了瑤瑤還在不明所以地哼著兒歌,瞬間安靜得可怕。
我能聽到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,嗒,嗒,嗒,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口上。
「什麼?」我以為我聽錯了。
我這輩子,從沒聽過這種話。
在老家,誰家吃飯不是一大桌子人,熱熱鬧聊,搶著夾菜,那才叫過日子。
李靜沒看我,她拿起溼紙巾,慢條斯理地擦著瑤瑤油乎乎的小嘴。
「瑤瑤現在抵抗力差,醫生說要注意衛生。」
她頓了頓,終于抬起眼皮,那眼神裡沒有溫度,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。
「您今天又在陽臺倒騰那些花花草草了吧?手上……乾淨嗎?」
「我洗了。」我的聲音有些乾澀。
「洗了?」她輕輕地笑了一聲,那笑聲裡全是毫不掩飾的譏諷,「媽,您那洗了,跟我們理解的洗了,不是一個概念。」
「您看您這袖口,還有泥點子呢。不是我說您,您就不能愛乾淨點兒嗎?這城裡不比鄉下,到處都是細菌。」

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口。
確實,有一點暗色的泥印,是我剛才給月季花培土時不小心蹭上的。
我這心裡啊,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,從裡到外,涼了個透。
髒。
原來在兒媳眼裡,我就是個「髒」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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