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點,我被一陣輕微的搖晃驚醒。
病房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壁燈。他側著身,手還搭在我的手臂上,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有些不尋常。
「怎麼了?疼嗎?」我下意識要去按呼叫鈴。
他搖搖頭,聲音很輕,卻很清晰:「我想喝營養快線。」
我怔了一下,隨即是無奈:「現在哪兒有賣的?而且,太涼了,對你胃不好,醫生說了……」
「我心里熱。」他打斷我,看著我,特別認真地說。
就這三個字,像一記悶錘,敲在我心口最軟的地方。我所有關于「科學」、「醫囑」、「為你好」的準備,剎那間碎得無聲無息。那不是發燒,不是體溫表能衡量的熱度。那是生命本身的余燼,在最后的軀殼里,不甘心地、噼啪作響地燃燒。像一盞油快耗干的燈,在徹底熄滅前,用盡所有殘存的燈油,想要「刺啦」一聲,再奮力亮那麼一下。
這時候,你跟他說什麼道理,不都是放屁麼?

我沒再說話,輕輕掀開陪護的毯子,起身。在儲物柜底層,還真找到一瓶不知道誰之前探望時留下的營養快線。我把它在溫水里浸了一會兒,擦干,遞給他。
他接過去,手有些顫,擰了兩下沒擰開。我接過來幫他擰開,再遞回去。他靠在搖起的病床上,就著吸管,小口小口地喝。房間里很靜,只有他吞咽時輕微的、費力的聲音。喝了大概半瓶,他停下來,長長地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那氣息里有一種我許久未曾聽到過的、近乎饜足的松快。
他把瓶子遞還給我,說:「睡吧。」
我重新躺下,握著他微涼的手,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,毫無睡意。
凌晨四點,他又動了。
這次他沒搖我,只是自己慢慢地、很慢地試圖坐起來。我立刻起身扶住他。
「又想喝了?」我問。
他有點不好意思,像個做錯事又忍不住渴望的孩子,小聲說:「……忽然想吃雪糕。
就那種,老式的,綠豆的或者紅豆的。」

「好。」
我給他掖好被角,穿上外套,拿起手機和零錢,輕輕帶上門。

深夜的醫院走廊空曠寂靜,白熾燈明晃晃地照著,我的腳步聲孤單地回響。電梯下行,數字一格一格跳動。走出住院部大樓,夜風帶著涼意撲面而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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